4.在旅游学科所涉及的主要矛盾的研究方面,还存在不清晰、不明确的表述。任何一个成熟的学科,都是以其最主要的矛盾展开的,这也是学科研究的出发点,更是学科体系的切入点。如政治学的主要矛盾是权力,政治学是围绕着权力问题展开的;如经济学的主要矛盾是稀缺,经济学是围绕着稀缺问题展开的;如社会学的主要矛盾是群体,它是围绕着群体问题展开的;如管理学的主要矛盾是组织,管理学是围绕着组织问题展开的;如地理学的主要矛盾是空间,地理学是围绕着空间问题展开的。而我们的旅游学科,不论是旅游学、还是旅游经济学的教材或著作中大都认为主要却是围绕着旅游展开的,这等于说,人的学科是围绕着人展开的从中可见旅游学科的不成熟性。当然,知识与发现知识的力量只有出现在社会需要发展到一定阶段才会出现。在我国旅游产业还处于一个原始发展阶段,各个旅游现象的内在规律有的还没出现,有的即使有所表现但表现力度较弱,在这种背景下,是不可能建立比较成熟、科学的旅游学科体系。

5.从国内外旅游研究中,出现了许多旅游理论的发现,这些理论研究形成了一段时期的研究热点,如旅游地生命周期理论、旅游集聚理论、旅游企业竞争理论、旅游凝视理论、旅游利益相关理论、旅游物权理论、旅游剥夺理论、旅游场态理论、旅游耦合理论、平心而论,这些学术研究尽管很热闹,但是这些理论都不是我们旅游领域的本土所形成的理论,无非是经济学、管理学、文化学、社会学、市场学的理论在旅游领域的检验,我们的旅游研究没有进行多少的理论创造和理论发现,我们所做的工作无非是检验员和试验员的工作,无非是检验相关学科所创造在理论在旅游领域中的普适价值,来证明这些理论的科学性,我们成了相关学科理论检验的试验田了。

大家可以想一下,我们是否创造了某个理论,在社会领域、经济领域、管理领域和文化领域进行了检验,来证明其理论的普适价值吗?如果有,那么我们的旅游研究对社会科学的发展也作出了应有的一点贡献。检验就是检验吧,我们可以当试验田,为社会科学做点事,但是我们还要去改造,以适应旅游的说法。

如旅游地生命周期理论是从产品生命周期理论演变过来的,简称PLC,是产品的市场寿命,即一种新产品从开始进入市场到被市场淘汰的整个过程。理论代表人是美国哈佛大学教授 雷蒙德·弗农于1966年提出的,他认为:产品生命是指市场上的营销生命,产品和人的生命一样,要经历形成、成长、成熟、衰退这样的周期。就产品而言,也就是要经历一个开发、引进、成长、成熟、衰退的阶段。加拿大学者巴特勒于上世纪80年代对这个理论进行了改造提出了旅游地生命周期理论,较早也传入我国,也成为我国旅游研究的一个支点,这个理论是值得商榷的。我们知道,产品之所以有生命周期,是由于技术的演进和需求的演变推动的,而旅游地不是一个产品,是一个由资源、环境、社会、文化和经济所构成的一个地理空间,在这个地理空间可以创造和组合多个不同的旅游产品,每个不同的产品都是有不同的经济周期,是不可能出现旅游地整体的周期的,在旅游实践中我们现在也没看到这种周期的出现。

再如旅游目的地利益相关者理论,是借用利益相关者理论形成的,1984年弗里曼出版的《战略管理:利益相关者管理的分析方法》一书中提出的。利益相关者管理理论是指企业的经营管理者为综合平衡各个利益相关者的利益要求而进行的管理活动。与传统的股东至上主义相比较,该理论认为任何一个公司的发展都离不开各利益相关者的投入或参与,企业追求的是利益相关者的整体利益,而不仅仅是某些主体的利益。利益相关者理论分析的立脚点是企业,那么将它放在旅游目的地,立脚点是谁?没有管理的主体,利益相关者的分析又有何意义?再如旅游凝视,旅游聚集理论从心理学和经济学借用的理论来分析旅游现象,其解释力显然是不够,产业聚集理论是建立在物品经济学基础之上的一个理论,将这个理论用到以劳务经济学的旅游研究,是难以解释众多旅游现象,旅游有集群现象,连锁与联号非常普遍,但很少有旅游的集聚。

6.我国旅游科学研究的不成熟的另一个现象就是人的主观因素影响甚至决定我们对旅游研究的问题或现象结论的判断。近年来,旅游主管部门在加大了旅游推进力度的同时,提出了许多新的概念和新的提法,如文旅融合、全域旅游、旅游+、智慧旅游、旅游新要素,对这些理论或概念的提法,学界要么是一概拥护,要么一概反对,很少有理性的分析,理论的置疑成为旅游学界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我们知道,学界与政界是两种不同的思维,学界是对错思维,政界是利弊思维。由于出发点的不同,对一个问题会有不同的思考,这本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不涉及党和国家重大路线的前提下,对一些问题形成不同的声音,是一个领域学术研究成熟的表现。

然而,在旅游学术界却很少发生。比如我国出入境旅游收支问题,是逆差还是顺差的事实判断这个极其简单的问题,我们学者不用去研究,就到首都机场、白云机场和浦东机场看一看,到国外主要旅游目的走一走,到国外一些品牌店停一停,就可以得出结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基于事实的旅游问题,我们的研究却有不同的结论,问题是,我们的旅游学界是我国社会科学界的一部分,面对这些事实和常识的问题,我们不发声,叫社会学界、经济学界他们如何看我们,我们如何以一个学者的姿态向历史交待呢。

7、旅游研究的社会影响力还是很弱的。旅游是社会科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对人类社会的旅游现象进行研究的科学,旅游学术界理应向社会提出重大研究问题,我们的研究成果理应成为指导旅游实践的理论依据,理应在旅游实践中发挥更大效应。然而,现实却不是这回事!可以说,关系于中国旅游发展的重大问题,不是学界提出的,而是旅游主管部门提出的,学界只是去论证,去传播,去推广。

比如,文旅融合这个问题,本来是政府的事,是政府机构改革的事,不是我们学者的事,但我们不遗余力去论证这个命题。马波兄还利用四象限法来论证文旅融合的边界。从本源论角度,我们没有去思考,文旅融合的商业模式和产业意义何在?通过这种政府机构的调整,一大批文化专家进入了旅游领域,成了各种旅游论坛的主要演讲者,成了旅游规划的主笔人,我说这些并不是反对文化专家干旅游的事,问题是,文化专家成为旅游专家,说明了一个问题,旅游太没专业含金量了,当然这种现象不仅只是学术界,旅游产业也是如此,十年前,支撑中国旅游产业发展的主要是传统旅游企业,十年后,支撑中国旅游业的半个天下的是美团、阿里、腾讯、中国移动、中国联通等等。

 8、旅游科学研究还处于低水平发展阶段。作出这个问题判断基于两个事实,一个是理论发表的载体,一个是旅游学科的设立。

近40年我们的研究成果数量有所增加,但主流刊物却很少关注旅游研究,旅游研究的成果主要集中在少数几个刊物上,旅游研究只是我们从事旅游研究人员和教学人员自我欣赏的东西,还没成为主流学派关注的问题,在主流刊物上发表旅游理论的文章更是可望而不可及。近40年来,旅游学科虽然有进展,全国开设旅游专业的不少,但课程设计和课程门类与40年前并没有大的改进,还是以劳动与资源这两个要素为核心构建的旅游专业教学体系,与我国旅游产业发展的资本与技术要素推动形成了脱节,旅游教育落后于旅游实践,反映了我们的旅游研究的问题,也就是理论研究远远落后于旅游实践。如果我们不能从根本上改变这种现状,旅游学科的发展以及旅游教育的发展将会出现生存上的危机。

以上对旅游研究的反思,并不是要否定旅游的科学这个问题。旅游具有科学意义这个事实不可否定,近40年旅游研究者的理论贡献不可否定,一大批老中青旅游工作者的成绩和突出表现不可否定,在座的学者智慧性的研究成果也不能否定。问题是我们怎么样通过对旅游实践的科学总结,理论的抽象、逻辑的整理,使它成为科学。科学和学科具有两个条件,一是它所研究的现象的实践积累,一是科学的研究方法和研究对象。对于旅游学科来说,它要成为科学和学科,取决于旅游活动的实践,只有当旅游现象成为一种经常性的社会现象时,它的内在规律才能充分地表现出来,人们才能从中发现旅游的特殊性和运动规律。

设想,在我国旅游发展的初期,我们是难以想象旅游与我们日常消费和生活方式之间的关系,我们也不能想像作为一个中国的旅游企业还有出境旅游业务,还有跨国经营的现象,我们也不可想象旅游经济活动还存在着旅游客源地的活动,对于这些现象的认识和理解,只有到了旅游发展一定阶段,我们才能对这些问题进行思考,进行研究。当旅游现象表现充分时,要使对这一现象的研究成为一门科学的学科,取决于科学的方法论,取决于我们对旅游现象的研究对象的确定,取决于我们对现象的理性思考和抽象。在这里,旅游各种现象的逻辑关系的建立是十分重要的。而这些,正是旅游研究中的不足之处。

应该说,中国社会进入新时代,为我们的旅游研究提供了发力的环境,为我们旅游研究者提供了施展才能的天地。因为,新时代的旅游特点更为呈现。老龄化时代、大众化旅游时代、大数据时代、高速交通时代、共享经济时代、新常态时代、后工业时代以及社会治理时代、后疫情时代八个新时代集合在一起,就构成了我国旅游发展的新时代,而这些时代集合与交织,会对传统旅游业的发展方式,包括商业模式、运营管理、产品形态、空间格局等方面产生一系列的影响。这些内因外力的不断影响和推动下,旅游业会产生一次有质量、有力度的旅游革命。我们面对这场革命,旅游研究也会有更大的天地。

旅游科学研究与旅游学科建设,随着我国的旅游产业发展与全球一体化的融合,会更加成熟。我认为现在是对旅游科学体系以及学科特有规律进行总结、提炼和集大成的时候了。旅游学科是社会科学体系的一门新型的学科,它是介于理论学科与应用学科之间的,它的研究规律是与一般的社会科学研究是相同的,未来的旅游学科研究要注意学科范式的研究,范式可以说是作为一切学科探讨基础思想、技术和方法论的模子。也就是学科研究的方法论问题。旅游学科研究范式的构建将成为我们未来旅游学术研究的核心问题。让我们共同努力吧!